《繁花》是那种看前面十几页想弃书,看到后面就会慢慢琢磨出味道的小说。说说我印象比较深的几点~
【惨淡人物】
金宇澄说的,“结尾惨淡,才是自然的人生。”
所以《繁花》整体基调悲凉,一群人从繁花似锦,走向月沉烛尽,有红楼梦的影子。
阿宝和沪生,一个一直不结婚,另一个一直不离婚,他们对待人事态度疏离冷谈,用无数个不响来回应着这个世界,用沉默维系着内心无法与外人相通的悲喜,沪生因父母的政治隔离,对一切心灰意冷,阿宝刻意与女人保持距离,因为再无少年时代的蓓蒂和雪芝;从小一身凌然正气、崇尚豪杰侠士的小毛,最终功夫荒废,英雄暗老,成为平凡粗俗的弄堂百姓,中年生活看起来表面上看起来莺莺燕燕,活的有荤有素,可骨子里是彻头彻尾的悲凉;四处留情的陶陶,最终被情人以最具戏剧性的方式进行报复;康总、徐总,陆总,则是《繁花》里众多道貌岸然的上流精英男士的缩影……
喜欢读书的姝华,在阿宝沪生小毛这一群小青年还在文革浪潮中不明就里时,她已经可以像一个冷静通透的旁观者,看出阶级批斗更像是一场“庸僧谈禅,窗下狗斗”的盲目娱乐,最后的精神失常是她日后悲剧人生的伏笔;银凤是弄堂深处的风韵少妇,腰肢细软、轻颦浅笑,她勾引小毛,被邻居偷窥,她有情有义,私情东窗事发后,奋力保护小毛,最终带着一肚子的秘密和尴尬往事变老发福,像一张旧照片一样慢慢淡去;梅瑞在不同的男人之间周旋辗转,进进退退,最终众叛亲离,一无所获;光鲜艳丽却有着众多暗黑历史的李李,最后用剃度出家的方式,找到心中的宁静;大妹妹沦为街头摆摊的庸常妇人;兰兰、雪芝在物欲的世界里纸醉金迷;好女人春香最终难产而死;处心积虑想要怀孕的汪小姐,却了怀畸形胎儿……真一出,万艳同悲啊
除了偏爱蓓蒂,让她以童话的方式变成一个纯美的符号外,作者对文中这些男男女女都不置褒贬,不做评判,只是冷静讲述。大部分人物甚至没有姓名,这些去个性化的无名无氏者,讲述着各式各样的故事,映照出形形色色的众生,同时也营造了一种微妙的代入感:他们是上海弄堂里随处可见的市井百姓,也是中国任何一个城市变迁进程中,平凡度日,一生都不可能会有传奇际遇的普通小市民。
【饭局】
《繁花》里的饭局,多发生在至真园和夜东京。
首先,这两个名字取得挺有意思:至真二字颇有禅意,与城市的摩登与热闹格格不入,似乎宣告着一种遗世独立的人生态度;夜东京则大胆直白,是这个城市的繁华、喧嚣、热情所在。饭店名字作为一种隐喻,暗示人物命运:至真园老板李李最后逃离尘世,皈依佛门。夜东京一群人最终分道扬镳,多少欢乐筵席,最后都黯然收场。
饭局是《繁花》里的袖珍舞台,这里有浓缩的人生,和形色的众生相。勾勒出90年代的上海,一群在商业浪潮中起起伏伏的世俗男女画像,平静的饭桌下面往往波涛涌动,他们在这里勾心斗角、秋波暗送、虚意恭维、假戏真做、撕破脸皮……每一次饭局都是一出好戏,几次争吵引发的戏剧冲突,是平淡叙事风格里为数不多的高潮部分,读起来特别过瘾,特别解恨,像看到一群虚伪的人,终于露出真实嘴脸,相互指责揭短,真真假假,局外者清。
【时代洪流和个人命运】
文革中,一代人的命运悄然被改写:沪生一直改不掉的革命腔,蓓蒂变成大家心中永远的小小姑娘,阿宝因为家庭成分问题痛失与雪芝的美好爱情,姝华在文革后对这个世界更加绝望……
上一辈人物里:沪生父母被隔离审查,难以平反;阿宝的姑妈姑父被迫离婚;阿宝爸爸因为参加地下革命留下的后遗症,对从香港归来探亲的儿子满怀戒备;欧阳先生出狱后,变成一个依旧生活在二十年以前,被时代远远抛弃的怪人;黎老师的丈夫被镇压,自己则怀揣着年轻时代的美好旧梦孤独终老……
当然,《繁花》里可圈可点的地方还很多:对旧时上海风俗人情的回忆;对物件、颜色、服饰、妆容的细细描摹(有张爱玲的感觉);运用中国山水意像进行的各种比喻;小毛银凤精彩的情欲描写;还有作者扎实有古韵的文字功底……总之,大概每个喜欢的人都能读出不一样的好吧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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